受《民间文学》编辑於全*之邀,斗胆在民文群内分享下散文创作的一点心得。因受才情所限,所述见解难免粗鄙与偏颇,幸得群友宽容,不吝溢美之词并红包加持,深感惶恐。现将今晚的发言整理出来,顺便修补下漏洞,尽量让它看起来不那么破绽百出。
各位文友晚上好,蒙於大错爱,让我来和大家谈谈所谓散文创作心得。没遇到於大先生之前,我自认胆子不小;遇到於大之后,方知吾道不孤——一个真敢请,一个真敢来,大家也真敢听。
群内文友很多是全国一线故事作者,也应该有很多朋友做过诗歌、小说、剧本、散文等不同文体的尝试,其中不乏在各个领域取得优异成绩的大咖。岳勇写得推理小说《诡案罪》据说卖了半个亿,很给故事作者提气。SO,在这里实在不敢说什么讲课,最多算乱谈,观点对错,概不负责。
我认为,散文(含一切文体)作者分为四种:第一种是先有理论后有作品;第二种是先有作品后有理论;第三种只有作品没有理论;第四种只有理论没有作品。前三者都有可能写出好作品,唯独第四种只能纸上谈兵口头云雨,不适合搞文学,很多人无奈之下只好做了专家。
而关于散文的类别,根据学习别人的论述和自己的总结,我粗略分为几种。第一种,唯美感悟型:以雪小禅为例,文字优美、情绪感伤,走的是小清新的路子。赢得很多文艺青年的喜爱。但硬伤是内容空洞、不知所云,仿佛给大家展示了一个极其华美的空箱子。
摘录一段供大家品鉴:岁月如刀,一刀刀削减了许多鎏金繁华,我喜爱这素白白的日子,靠近了琉璃的品质,干净,清澈,风吹浮世终无言,琉璃人生,从来充满了空寂之美——我只要这世间一点点温暖,用来搭救我渴望干净似琉璃的心。都过去了。
毋庸置疑,雪小禅的文字功底非常好,好到大多数人无法复制。所以,美文类型的散文很难写,也没什么捷径可以讨论,略……
第二种,隽永说理型:代表人物林清玄。林清玄是岛内才子、国学大家,全国八大散文家之一。文字清新隽永、多近禅意,虽然词语意境都很美,但味道更趋于中正平和,不若雪小婵那么香气袭人,透着脂粉气。记得他写过“在车水马龙的台北,每天能平安到家本身就是个奇迹。”看过他很多说理文章,唯独记住这一句,其他的也要靠百度了:“记忆是不可靠的,遗忘也可能是美好的。文学家与科学家不同,文学家不去寻找增加记忆的魔药,而让记忆自然的留下,记在文字上,或刻在心版上,随时准备着偶然的相遇。与十年前的美相遇了,就有两次的美;与二十年前的善相遇了,就有加倍的善。”“这泡茶的过程令我想起人生,青涩的年少,香醇的青春,沉重的中年,回香的壮年,以及愈走愈淡逐渐失去人生之味的老年。”
恕我直言,这些百度到的“经典句子”可能有某个年代的时效性,如今读来,并不觉得如何惊艳。大师尚且如此,可见想写点感悟触动别人多不容易。有位初学的朋友发来一篇散文,就是这种完全没有情节承载,直接抒情感怀,走的是见落叶悲秋风、望归雁叹人生的路子。我看过之后挠头不已,委婉地说,这种类型的文章非有大智慧不可驾驭,自己还活得稀里糊涂,怎么可能写出富含哲理令人沉思的文章呢?鼻祖屈原可是用文言文写得《天问》,咱只会白话文就别走这条路了。ta还不甘心,坚持问我适合发表在哪里,我沉吟半晌建议道:可以发在朋友圈里。
所以,我今天要分享的显然也不是这类的散文心得。
我最喜欢的是第三类型的散文:叙事散文。当然,叙事散文也分很多种类型,我数学是弱项,就不刻意分出一二三了,说到哪算哪。
近代散文,朱自清是个标杆,其代表作《背影》被收录到初中课本里,相信很多人都读过。“你就在这里不要动,我去买几个橘子”最近经常被拿出来占人便宜。
散文相对其他文体,更加注重“情”字,亲情、爱情、友情、基情……但往往越有共性的东西越难写,朱自清写父亲之所以感人,就是抓住了一些别人所没有捕捉到的角度——背影。因此在当时的辨识度极高。很多人有意或者无意的模仿他这种在现在看来略显陈旧的写法:人家写背影他也写背影;人家说乡愁写炊烟他也写炊烟。看上去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千人一爹,再好的风格也架不住这么祸害。所以:任何文章都要有自己独特的事件和无可替代的情感(划重点,期末要考)。
前段时间,我帮文友操刀修改了一篇怀念父亲老家青州的散文。文中大篇幅的描写了几次去青州的见闻和感受,其中也不乏可圈可点的句子。我看完之后,感觉过于散乱,如同一个人拎着篮子上山,遇到蘑菇也捡、遇到榛子也摘、遇到狍子也打,不知取舍、没有主题,走着走着迷路了!写文章要学会留白,切忌写得太满,写完之后做做减法:这个情节是否特别需要存在?这句话是否可以说得更简练有力准确?节奏是否过于拖沓?如果有,一定要干掉,别舍不得。
就算是写“散”文,也一定要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之前所有的叙述和描写,最后都为它服务,也就是点题——小学老师讲过的。
我帮着润色了下这篇文章,并用一段话给整篇文章定下了方向,结尾部分尤为满意:炊烟升起,又见晚霞,徘徊在静静的乡间小路,用力的看着、感受着,也许我早该知道,青州并不是我的家乡,我的家乡在东北。可是,这里有父亲的根,连接着我们的血脉。我们都是从父亲的树干上伸展出的枝叶,爸爸,女儿替你再多看几眼吧,想家了,就到我梦中,您看看家乡,我也看看您。
作者看完之后非常感动,觉得我说出了她未竟的心声。(请允许我掐会儿腰)
写故事要求“新奇巧智趣情”,我觉得这个标准同样可以套用在任何文体上:叙述手法新颖、抒情手法细腻、比喻词语独特,这些都是一篇好文章应有的标准。舒婷那首《祖国呀祖国》中“我是干瘪的的稻穗,是失修的路基;是淤滩上的驳船,把纤绳深深勒进你的肩膊”要比《我和我的祖国》深情的多,区别就是舒婷那些高妙的比喻,散文同样值得借鉴。描写人家眼睛小,说“肉皮合的话都能长一起去”的是二人转;说“阿姨的眼睛仿佛忘了睁开”是儿童诗人。我写散文的时候,每做一个形容都要斟酌良久,力求准确与生动,我觉得这点非常重要。
在叙事散文中,我非常喜欢三毛的作品。她没有故事那样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情节,但却能在平凡生活中捕捉到闪光的东西,把一件很小的事情描写的生机勃勃、趣味盎然。这种文风,需要一颗热爱生活的灵*和提炼文字的功夫。后者可以锻炼,前者多半天生。
目前的主流散文杂志,多数登得是“大散文”,大散文的概念还是在省作协的培训班上听老师讲的,大约是写家国情怀、文化起源、人类终极思考之类的大话题,不乏金戈铁马大开大阖的佳作。余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大约就属这个范畴吧?我没看过,没有发言权。
前段时间去图书馆,翻看了几本散文杂志,很吃惊的发现,很多散文都是探讨什么什么文化的,看上去老气横秋非常枯燥,像论文更多一些。看都看不下去,何况写呢?
我很反对人为设置阅读障碍的文章,有些人写东西唯恐别人能看懂,我写文章唯恐别人看不懂。我认为有些作家特别沉醉于阳春白雪,民间对这种行为给予一个特别实在的评价:装*!
贾平凹写过一篇《风雨》,没用一个生僻华丽的词语,都是大白话,但却彰显出强悍的描写能力:三百余字没有一个“风”没有一个“雨”,但读完之后感觉浑身尽湿、满目汪洋。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的描写手段。
树林子像一块面团了,四面都在鼓,鼓了就陷,陷了再鼓;接着就向一边倒,漫地而行的;忽的又腾上来了,飘忽不能固定;猛地又扑向另一边去,再也扯不断,忽大忽小,忽聚忽散;已经完全没有方向了。
然后一切都在旋,树林子往一处挤,绿似乎被拉长了许多,上扭,往上扭,落叶冲起一个偌大的蘑菇长在了空中。哗地一声,乱了满天黑点,绿全然又压扁开来,清清楚楚看见了里边的房舍,墙头。
垂柳全乱了线条,当抛举在空中的时候,却出奇地显出清楚,刹那间僵直了,随即就扑撒下来,乱得像麻团一般。杨叶千万次地变着模样:叶背翻过来,是一片灰白;又扭转过来,绿深得黑青。那片芦苇便全然倒伏了,一节断茎斜插在泥里,响着破裂的颤声。
一头断了牵绳的羊从栅栏里跑出来,四蹄在撑着,忽地撞在一棵树上,又直撑了四蹄滑行,末了还是跌倒在一个粪堆旁,失去了白的颜色。一个穿红衫子的女孩冲出门去牵羊,又立即要返回,却不可能了,在院子里旋转,锐声叫唤,离台阶只有两步远,长时间走不上去。
槐树上的葡萄蔓再也攀附不住了,才松了一下蜷曲的手脚,一下子像一条死蛇,哗哗啦啦脱落下来,软成一堆。无数的苍蝇都集中在屋檐下的电线上了,一只挨着一只,再不飞动,也不嗡叫,黑乎乎的,电线愈来愈粗,下坠成弯弯的弧形。
一个鸟巢从高高的树端掉下来,在地上滚了几滚,散了。几只鸟尖叫着飞来要守住,却飞不下来,向右一飘,向左一斜,翅膀猛地一颤,羽毛翻成一团乱花,旋了一个转儿,倏忽在空中停止了,瞬间石子般掉在地上,连声响儿也没有。
窄窄的巷道里,一张废纸,一会儿贴在东墙上,一会儿贴在西墙上,突然冲出墙头,立即不见了。有一只精湿的猫拼命地跑来,一跃身,竟跳上了房檐,它也吃惊了;几片瓦落下来,像树叶一样斜着飘,却突然就垂直落下,碎成一堆。
池塘里绒被一样厚厚的浮萍,凸起来了,再凸起来,猛地撩起一角,唰地揭开了一片;水一下子聚起来,长时间的凝固成一个锥形;啪地摔下来,砸出一个坑,浮萍冲上了四边塘岸,几条鱼儿在岸上的草窝里蹦跳。
最北边的那间小屋里,木架在吱吱地响着。门被关住了,窗被关住了,油灯还是点不着。土炕的席上,老头在使劲捶着腰腿,孩子们却全趴在门缝,惊喜地叠着纸船,一只一只放出去。
引用了很多作品举例,也谈谈自己写散文的一些问题。群里可能很多朋友和我动机差不多,并不是非要写故事,我是喜欢故事的稿费相对比纯文学高很多,辉煌时期,靠写故事可以养家,并且门槛相对较低。
但对文学稍有热爱的人,最早都免不了纯文学的梦,认为这个逼格更高一些,我也不能免“雅”,并且散文更能如实记录自己的所思所想,讲述自己的故事,所以一直想尝试。最早在十年前,就写过一篇《关于水的回忆》,现在看来,质量也不算太差。但由于对纯文学杂志不熟悉,一直也没有找地方卖出去。省内报刊最好的散文大约千字三四十元,没有利益的驱动,也不太爱投,权当是满足自我情怀了。
那时的我写散文还很老实,中规中矩的——该说事儿说事儿,该抒情抒情,该秀技巧秀技巧。直到我遇到了一本书。
买了一本《小小说选刊》在车上看,读到一篇小小说叫做《舌尖上的骗局》,对这种风格特别喜欢。作者那种活泼的文字、对人物三言两语精准的描写、幽默跳脱的词语,特别适合我的口味。到现在我都能记住她描写妈妈厨艺的片段:在我家吃上一顿好馒头是需要运气的。每当妈妈气冲冲的从厨房出来,把锅碗瓢盆摔得乱响时,我就知道坏了……多生动风趣的语言呀!后来才知道,人家时当作散文写的,大约发在北京青年报,被《小小说选刊》宽容的转载了。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散文也不一定要板着脸正襟危坐的写,照样可甜可盐。
我百度作者江晓帆的名字,在博客上找到了一手货源,看到她发表过的很多文章。她对人物素描般的刻画对我启迪良多,不觉间受了很大的影响。我在散文《饥饿的青春》中有一段对大师傅的描写,和江晓帆相似的近乎抄袭:刚上第三节课的时候我肚子就开始咕噜噜叫,灵*伴随着思绪脱体而出,路过操场、走出大门,一直飘进厨房:阿姨刚刚如厕归来,漫不经心地生火淘米,将手指胡乱插到锅里试探深浅,然后又*气般地加入一瓢水,米饭软硬全看运气了。
后来,我加上了江晓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