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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0/11/22 23:42:00

鹤顶红

汪义华(广东)

我娘名叫何定虹,据外公说是她出生前隐在天边的彩虹欲显不显,呱呱坠地的时候,彩虹立即定型,算命先生就取了这个名字。

从我知道的祖宗的祖宗开始,一家人、全队人就纯务农,没有杂色的。那年恢复高考,千*万马挤独木桥。我吃了一大碗老娘的鸡蛋炒饭,天蒙蒙亮动身奔考场,竟考取了中等师范学校。学费、生活费国家全包,两年后就可以衣租食税!队里一百多户人家羡慕得不得了,都说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甚至有人说是文曲星下凡了,也有人说是我老娘行善积德的福报——家里是全队最穷的,但只要有要饭的来到门前,也一定不让人空手而去。每次期末放假,把布鞋藏在布袋里低着头“竞走”一般赤脚步行五十里回家,我都要把一个学期在学校勒紧裤带挤出的饭菜票卖给“马大哈”同学得来的七八元钱买点饼干做礼物孝敬我那长年瘫痪在床的老爹,更要孝敬那大我八岁、高一米七八、重一百三十多斤、不知洗澡上茅坑却从不让人欺负我的哥哥,特别要孝敬我那几十年如一日不分日夜拼命种地、砍柴、养鸡猪、洗衣服且从不叹声气的老娘。

好容易熬过两年,我分配到了公社中心小学,每月工资有29.50元——我从没摸过这么多钱!老爹每月七八块钱的药费不再愁了,还能偶尔偷偷塞三毛五毛给哥哥去大队代销店买糖吃。仅过三年,大家都说吃苦肯干而所带课程期期全优的我“坐火箭似的”由副班主任、班主任、少先队辅导员升到了主任、校长。再过三年,我竟升到了统管公社十几所中小学的“大校长”。工资呢,巧遇调资、改革,几下窜升到了68.50元,一家人喜笑颜开!

可是,老娘竟一反几十年乐呵呵的习惯渐渐眉头不展:她暗地里四处托媒,别说吃商品粮的,就是好点的农村姑娘也遗憾地摇摇头——孩子不错,但谁愿意像你一样被两个废人拖累几十年!我劝老娘,不娶媳妇我照样能养活你们。老娘点点头,又摇摇头,第一次从眼角里滚出了一滴浑浊的泪水:“是娘拖累你了……”

一天晚上,正在开全公社中小学校长会议,布置期中考试工作。突然,村里寥寥无几的有车一族里最显摆的“老凤凰”推开门,拽着胳膊叫我坐他的自行车赶紧回家。我一愣,使劲挣脱:没看到我正在开会呀!有急事吗?“老凤凰”神情异常严肃地狠拽了我一把:“跟你玩呐?叫你走就走吧!”我身不由己,也来不及和校长们打招呼,就迷迷糊糊、风驰电掣地颠簸到了家门口。

一盏昏*的马灯在苦楝树枝上摇曳着,三三两两的邻居来来去去地奔忙,树下的砖头上坐着披头散发、眼窝干枯、浑身泥土、一声不吭的老娘。老娘面前并排搁起两块门板,门板下各有三根快燃尽的香头和一小堆纸灰——躺在门板上的那分明是老爹和哥哥!我撞过去,一手摇着老爹,一手摇着哥哥……我又去摇老娘,老娘竟然像老爹和哥哥一样手脚冰冷一动不动,只是微微有一丝气息。两个婶娘走过来,不由分说将我按倒在地跪着,用一绺苎麻把白布和几根乱稻草绑在我头上:“哭!好歹是你的亲人!再不哭哭送一程,他们下辈子要变哑巴畜牲的!”

队长和几个老人在另一棵树下嘀咕了一阵,几个中年人很快借来了队里两个老人的棺木,一群青壮年草草吃完了三大锅饭,就着黑夜迅速把老爹和哥哥抬到村后小树林里埋葬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二天中午,一个派出所警员和两个持枪基干民兵就来把老娘戴上手铐押走了。

第三天上午,队长让我去拘留所看看老娘。警官告诉我:你老娘畏罪自杀,幸好被我们抢救过来了。我看到老娘额头鼓起,绷带渗出殷红的血液,只有抱着老娘放声大哭,连“娘”都叫不出声来。

正碰上“严打”的时候,刑事案件要“从重从快”,第五天就开庭了。

公诉人:“……罪犯心狠手辣,用老鼠药拌鸡蛋面条,*死了自己的丈夫和大儿子……供认不讳……为了伸张正义,淳化民风,请求法庭判处罪犯死刑,立即执行。”

“审判长,我想问我的当事人一个问题。”公派辩护人转过头来,“你自己为什么不死?”

老娘脸无血色,十分镇静,半闭着眼睛嗫嚅着:“本打算一起死,但我傻儿子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鸡蛋面条,求我再匀给他一点。可怜啊!自从生下来,就没吃过一餐好饭,我只好给他一点,再给一点……我把他们吃剩的一点汤喝了,可是阎王爷让我呕了出来,我是死不掉哇!让我跟他们一起去吧,多谢了!现在我无牵无……”

我的眼前一黑,耳朵轰鸣……突然,法庭外人声鼎沸,接着一声尖利的枪响,惊得人人心惊胆战。传说中有“劫法场”,难道今天真有哪路好汉来劫法庭?我的老娘有什么亲人在哪个山头吗?审判长拍着桌子高喊:“镇静!镇静!”

可是,里面再镇静,外面也镇静不了:贫农组长带着队里两百多个青壮老年,冒着烈日齐刷刷跪在法院门外滚烫的沙子地上,齐声高喊:“冤枉呀!人命关天呀!人命关天呀!冤枉呀……”

院长示意法警不要再鸣枪,暂时休庭,并派出摩托车火速去大队接来书记,确认跪着的全是贫下中农,才让三个代表进入法庭作证。

庭审继续,一二三人,三派鼎立:辩护人单打独斗,主张情有可原,应该从轻判决,缓期执行;老娘坚决与公诉人一派,主张罪犯罪无可恕,应该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三个人代表庭外群众一派,说“虎*不食子”,是我老爹受够了病痛折磨,早就想带着大儿子一起走,半个月前托人买的老鼠药,“蓄谋已久”,不关老娘的事——贫农组长还拍着胸脯说:“是我在大队代销店帮他买的!”

公诉人一身正气:“罪犯已经供认不讳……你们做假证是犯法的!”

贫农组长咄咄逼人:“亏你还是法官!这女人活得太累了,早就想死,巴不得有人杀了她!这也看不出来?你就真的帮她死?”

法庭最终判决:不能轻信口供,定罪证据不足,由贫农组长带回监督劳动。全队人虽然都同情老娘,但也有人背地里指责老娘:“何定虹啊,真是鹤顶红!亏她下得去*手……”每当看到队里人一家团聚时,我也难免流露出一丝怨恨。

三年后,老娘*死丈夫和儿子的传言渐渐消淡,终于有一个认为我老娘决不是坏人而自己也因家庭成份不好受够了白眼的邻队地主女儿听信媒婆的蛊惑愿意嫁给“吃商品粮”的我。再过一年,儿子出生了。

吃完我儿子的“周岁粑”,老娘说腰痛得厉害,特地买了礼物去求“地主婆”带带外孙。第二天傍晚,邻居发现衣着整洁的老娘安详地吊死在老爹和哥哥的坟边!

我的*娘啊,您用生命的全部喂养了别人,唯独*了自己!我正哭得昏天黑地的时候,贫农组长来劝我回去:“要说她是*娘,打死全生产队的人都不会有谁相信。这么神奇的来历,这么慈祥的母亲,这么任劳任怨的顶梁柱,怎么会是‘鹤顶红’呢?全队都知道,方圆数里也都知道,鹤顶虽剧*,只为一点红!是男子汉,就要为你老娘争口气,红出个样子来!”

三十多年过去,无论我走到哪里,总感觉到老娘的“*”萦绕在我身边,迫使我勤奋、善良,珍惜幸福,永不颓废……

今天,我和妻子网上向红十字会捐送了一些抵御“新冠病*”的口罩,不知怎么夜不能寐,悄悄打开书房电脑敲出了以上文字。妻子一看笑了:“为国尽绵薄之力就是告慰老娘,还有值得炫耀的吗?”我也笑了:“这也是告诉全天下所有逝去的老娘,今天的中国,早已由‘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即使是发展相对落后的地方,也没有当年那样贫苦和劳累的老娘了。即使病魔作梗,也不过是一个小插曲。我们的生活,都‘红’了,而且会更红!”

汪义华,男,汉族,原籍湖北*梅。广东省顺德翁祐中学高级语文教师,顺德骨干教师,湖北省作协会员,从教44年。《关于〈陈涉世家〉注释的三点商榷》、《走马观花奔重点纵横捭阖说诗情》等多篇教学论文、教案在国家重点刊物发表,或被人教期刊网、中国语文网等专业网站收藏。业余偶有所作,已发表文学、教研、摄影作品余件,有56万字长篇小说《冲动少年》。

“我的父亲母亲”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征稿启事

为了让儿女们有机会表达对父母的感恩与祝福,进一步弘扬中华民族尊老、敬老、爱老的传统美德,天下文摘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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